妙机其微。

【复问】去日无痕


1.

吴复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,呼吸机的插管连接着他微弱的生命。

他们还在抢救。

这人在他手下做事一年有余,身份不明。吴复生查过,任何国家都没他资料,他就像凭空出现,没有过去未来。

去年初夏,为制电版,吴复生四处找假画仿制师。那日有人拦他,吴复生抽出枪,问他意图,那人说,你在找人,我就是,你会需要我的。

吴复生眯起眼打量。

“你叫什么?”

“李问。”

他眼神期待,好像吴复生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。

“别骗我,后果很惨。”

叫李问的男人听了这话,以为他要自己忠诚,跪地发誓,说:

“我不会再叛你。”



2.

李问重活一次,回到了一九九五年。

他试图杀自己,杀了那个年轻的他,赶在吴复生见面前,杀掉那个开枪的自己,让一切结束,不必开始。

杀掉过去的自己,未来的他便会死去。可未来的他正存于此刻,过去的他没有死,也不会死。他的谋杀以种种失败告终。时间所剩不多,再过几日,那个年轻李问会被吴复生招揽,两年后,他将杀掉他的老板。

李问不甘心。

他去找吴复生,跟踪他,引起注意,顺理成章见面。如果吴复生的画家故事需要一个李问,为什么不能是这个他,死过一次的他——了解全盘,陷过地狱,像一株黑色藤蔓,从深渊中爬出来。路西法让受虐之人踩上自己的骨髓,遍地流血,施虐者又何尝不是成了新的魔鬼?

他抛出吴复生需要的一切,把自己赌上去,跪在他枪下,袒开胸膛,剖出心脏,热气腾腾的递给对方。

吴复生没有理由拒绝。



3.

李问随吴复生回香港,上飞机。这次吴复生没向他介绍华女鑫叔等人,也没和他坐一起。机舱里空空荡荡,除外他二人,就是天上白云,地下河川。

吴复生坐在那里,不像上一次,见李问来会很高兴,与他喝酒谈话。他只自顾饮着红酒,翻看杂志,掀动的书页在空气中颤抖,发出细微的纸料与皮肤摩擦的声音。

他太着急了。吴复生除他外还有别人可选,但他只能选吴复生,赶在一切开始前。后面的路怎么走,他完全没头绪。

李问偏头去看窗外,暮色一点一点掩上来,空中浮的云黯沉下去,渐渐把白日抛弃,变成暗幢幢的轮廓。

“阿问?”

他回神,见吴复生给他递来一杯酒,李问这才注意机舱里开了灯,琥珀光暖融融的打在身上。吴复生坐了过来,笑澄澄望他,“在想心思?”

李问低下头,知道这不过是吴复生大发慈悲怜悯,因他好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。他不看吴复生,避过他眼睛,避过从来辩不清的真心假意,说,“我是新人,当然在想工作的事,想为老板尽心。”

吴复生的笑意蔓到眼角,拍了拍他肩。李问一抖,心里煮沸一样,所有细胞战栗起来。

——吴复生活着,就在他身边。

他攥紧了手里杯子,冰冷液体渗透皮肤,他在颤抖之余捧起杯,一口闷掉大半,酒从口腔滚下去,烧的喉咙生痛。

他杀了吴复生,亲眼看着他的手无力的垂在血泊里。他当时除了害怕,没什么多余感情。一天内死了太多人,发生太多事,他麻木了,只想活下来。

他从鲜血里爬起,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往外逃,才想自己杀了人。他想吴复生,想他大概会夸自己,拍他的肩,拿杯酒恭喜他,言到高兴处抚上他后颈,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,喊声阿问给他听。

他还会有新点子,关于如何仿好一版画,如何使用化学材料以假乱真,如何破解新的摩尔纹……然而吴复生死了,死在他手上,死的彻彻底底,没有这么一个人再来听他眉飞色舞谈这些事。

“怎么,还把眼眶喝红了。”

吴复生抽走了他手里剩的半杯酒,李问取下眼镜,正想解释,吴复生抽来纸巾,在他眼睛上浮了浮,替他擦泪。他把纸按在李问手里,说,“既然入伙,该喊我什么?”

“大佬。老板。”

他喊了两次,吴复生没回话,李问只敢低头看着他的西装领带,这刻很安静,只有身体随呼吸微微起伏,时间无限延长,几秒,却像过去几年。

“阿问内心真深邃,”吴复生打趣他,笑起来,把手放他肩上,往自己方向揽了揽,以示安慰。

“既然这么喊我,有事就不要憋心里,讲出来,我帮你。”



4.

到香港李问才知道,吴复生不介绍大家,并非不信任他,而是他们根本不在温哥华。

李问进屋,第一个看到鑫叔,两年后鑫叔会死在一个阴天,被自己口中的少爷一枪爆头,躺在碎石里,尸体被像垃圾一样处理。

李问打个招呼,鑫叔点头,同他笑了笑,招呼完毕又去讲电话,边说着边打包玩具,“什么?还要小兔子,粉色的?好好好,我再找。”他在袋子里挑挑拣拣,吴复生解释,说鑫叔家四个女儿,又不常回,时不时要寄些礼物过去。

华女过来,提走吴复生行李,看李问,“这就是那个新画师?”吴复生点头。

走到客厅,李问看见四仔Bobby正坐在屋中杀象棋,一边悔棋一边对骂,看见吴复生,他们站起来喊老板,等离开,两人又吵起来。

“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,多走一步?”

“怎么多走了?”

“你的‘象’刚不在这儿——喂!有你这样的,连走几步了?”

“让你说我多走。将军!哈哈,赢了!”

然后一阵噼里啪啦掀棋盘的声音,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,这胜负到底没分出来。吴复生走在前面,对李问说,“他们就这样,习惯就好。”

吴复生亲自做晚饭,酸菜炒肚丝,盐酥虾,烧鳗,红枣桂圆汤等等,摆满一桌。吴复生做饭不遗余力,当成艺术品搞,味道没说,就是容易剩,而吴复生的解决办法是一概扔掉,绝不留饭过夜。李问刚来时,从穷人窟脱身不久,看见饭菜浪费就心疼,曾为此同吴复生吵嘴。那几日吴复生赌气不做一汤一菜,顿顿派李问出去打包盒饭,一提就是六个人的量。

香港六月时不时冒高温,溜一圈回来,全身一层汗,油一样浮在皮肤上。李问非常不解吴复生一身西装,怎就一点不热,他自己穿的那件衬衫都快挽成短袖了……

“你要么咽下去要么吐出来,犹豫不决的,我都快吐了。”

Bobby的话把李问拽回来,他赶紧把嘴里的桂圆核吐了。

四仔正吃鸡蛋羹,搡了Bobby一把,“说什么吐不吐的,吃着呢。”

大家吵吵闹闹,鑫叔把鱼汤端上来,烫的直搓手指尖,“少爷接电话去了,你们别光顾自己吃,留着点儿。”

吴复生回来时,碗里堆满了菜,四仔Booby争着说,那个那个是他夹的,鑫叔笑呵呵的给吴复生满上酒,华女补刀,说他俩吃的比夹得多,装呢。

吴复生点上烟,对李问说,“你也随便吃,别客气。”

看起来似乎大家不分尊卑,但实则吴复生处于绝对权力顶端,至少单从抽烟来说,一桌五个男人,四个在抽二手烟,可见一斑。

吴复生把电话内容大致说了下,中东有几个老顾客赶着要货,他们今晚就得开始着手制版。

说完吴复生便看李问,冲他微笑。

李问想,吴复生这招他之前怎么没注意,心里冷漠无情把人当工具,却把你引入其乐融融境地,哄得服服帖帖甘心情愿。

但他本就赎罪而来。

他说,“要做什么?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
吴复生拿起筷子,说:

“吃饭。”



5.

李问的加入使得制钞一事简单易行,疑难处皆有破题之法。他们出钞后拿到真钱,吴复生便去准备枪支弹药。他从不是单纯为制钞而制钞,这一行牟利快人脉广,都是可以为复仇铺路的。

将军杀了他的父亲,吴复生要报仇。

但在此之前,他还有要事解决。



6.

遇到吴复生前,李问无名无姓,可以是任何人,没有任何相关机构有他个人信息。那些常人所有的东西都属于那个年轻的他,这个过去世界的常驻民。

找到吴复生后,他利用其便,办了身份证明,终于不再是隐形公民,虽是假的,但他还叫李问。

他知道吴复生不信,一边利用他的绘画价值,一边怀疑,虽然表面功夫到位,一点看不出心思,但李问就是知道,感觉到,每一次谈话,每一次任务分派,甚至于小小一个微笑,都在刺探他。

他努力了,交待一切可以用上的知识,替他们提前做好电版,熬过许多日夜,扑在仿画上。这次不同以往为证明自己价值努力,他彻底连灵魂血肉一同献祭,而吴复生只是假意赞许,远远看他燃烧,想知道他能做到几分真。

李问和鑫叔关系好,有次小心翼翼提起吴复生的态度,鑫叔说,“想太多啦你。”

也是,他心里熊熊烈火,旁人连烟也看不到,灵魂一见吴复生就像飓风扑过去,往往也不过存在于他的想象。他曾以为人是由回忆组成,其实并非如此,他得做出来,做出的事,才能成就一个人。

那一天,他们去抢劫油墨,他为了证明忠心,在吴复生开枪前,他就打死了那个躲在货舱里的警员。他杀人许多次,早就不怕,血迹溅到脸上都懒得擦去。

他该只打了一枪,但把枪还给吴复生时,他发现枪退膛了。

他把子弹全打完了。

他枪法稳准狠,一身杀人气,大家纷纷注视他,吴复生却转头去看那个警员的尸体。这时起了风,周围林木沙沙响,吴复生点了支烟,在李问已杀掉暴露风险,没任何理由再动手的情况下,依旧像之前那次一样,把炸弹扔进了货舱。

这次是做给李问看的。

爆炸,火光,死亡。

飞灰湮灭,一瞬间。

李问意识到,自己做了件蠢事,他杀了人,冷面无情,毫不手软,把獠牙呲了出来,露出伤人的利爪——都是威胁,在吴复生眼里,他挑战权威,绝不被允许。

吴复生一直不信他。

猎人会如何对待一只危险的动物?

拔了它的牙,砍断它的爪,扒掉皮,放尽血。

李问此后一直等着那一天。他等来一个艳阳日,吴复生带他,只他们两个,去地下酒吧喝酒。那里人声嘈杂,响着狂躁的萨克斯爵士,吴复生坐在对面,与李问对了对杯,一口喝下去,猛地把杯子放下,发丝垂到前额,表情不再锋利。

他语调柔和,好像说的不是一桩罪恶。

“你来的真巧,又对我干的事很熟,身份这样让人没法查,好像一个阴谋。不论你做这些事为什么,我现在杀你,死了,可什么都没了。我给你机会,阿问,说,你的老板是谁?”

李问脑中飞快地掠过一个个想法,他这刻的反应让自己感到吃惊,真的听吴复生亲口把对他的怀疑摆在台面上,他竟然不是首先去想如何表达忠心,而是编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,故事很多,都是顺着吴复生的思路,谋杀卧底背叛,无论哪一个都可以随意治他死地——不完美,有漏洞,但吴复生已经怀疑他了,找的只是个借口,逻辑的合理性无足轻重。

李问端起桌上的果酒,一口下去,果汁又滑又甜酒又苦又辣,多种滋味混合。生活、人类,不就是这样吗,乱七八糟的思维,混杂不堪的暧昧,颠沛流离的憧憬;人这种生物太过复杂,一个简简单单的表壳,底下是无止境的诸多情绪,一遍一遍,冲刷四肢百骸。

他要的太多了,以为自己无私奉献,实则打心底自私自利,想要感动什么人,用圣洁伟大牺牲拖住他,想以这披着无所求的幌子掩盖其下的肮脏占有。

为什么一定他掏心掏肺,那个目标对象就一定要感动和接受呢?

说到底他不过一厢情愿。

他曾半夜站在楼顶,看城市,无边无际黑暗,暗的令人生怕。他打开灯,瞬间被亮光包围,外面参差不齐的黑暗连成一片,化为浓墨一般,不知里面有什么。

这时候,光只会招致绝望,黑暗里才安全。

杀掉吴复生后他感到害怕不安,瘾君子不会因为毒药消失而戒瘾,只会越来越欲求不满,至死去。

而他的黑暗之主,救赎之罪,现在坐在对面,用情切和蔼的语句,问着他生死攸关的问题。

“告诉我,谁派你来的?”

李问不打算讲故事了。他也不奢求希望。

“我的老板,从来只你一个。”

说完这句,他垂下头,片刻又抬起。他知道自己咧嘴笑得极为难看,却还笑着,歪着脖子,皮下血管撞击着肤层。

他把最脆弱的部分袒露出来,摆在吴复生面前,把自己交代给命运。



7.

吴复生就像深渊,无论李问如何呐喊都只能得到一点点回声,他所能作的,就是让这回声再大一点,持久一点。

那天,李问坐在酒吧,伸着脖子,等待命运降临。

他从头至尾身上每一寸都在昭告,他可以被随便处置,随意杀死。

吴复生却说,“我没带枪。”

他带了的。

出门前换衣服时李问看到过,就别在他腰里。

李问提醒他,“你带了。”

吴复生说,“枪里没子弹。”

他们那刻都做出选择。

他选择死,而吴复生选择让他活下去,出于某种原因,吴复生给了他一次机会,他得找机会,做一件事,证明自己的忠诚,也好让自己原谅自己。

他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机会。

吴复生去找将军报仇,枪林弹雨,流弹,炸药,地雷,他左胳膊受伤,只能换成一只手拿枪,努力应变适应。

雇佣军们瞅准机会围上来,在枪炮支援之前,李问跑了过去,替吴复生挡下了一颗子弹,或几颗,或是炸药,他记不清了。

“阿问——”

有人喊他,那时他听见空谷深渊传来滔滔不绝的回响。灵魂撞了上去,碎成了一片一片,白色的,透明的,五彩斑斓。

那是他贫瘠一生里的所有记忆,周围的炮火不见了,此刻的他站在一座高塔上,四处杳无人烟,红色的落叶阔叶林,巨大的夕阳落日,斑驳分层的云彩。

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。

他,这一刻。

生命,美好并且充满可能的奇迹。

如果他不是正要死去,他要做更多,拥有更多的选择。他不一定变得更勇敢,但他会去尝试。

天空也像碎片一样砸下来,变成黑色,他又回到炮火中,看见吴复生,模模糊糊,在向他说什么,离的很近,又遥不可及。

无论如何,李问做到了,给予独一无二从始至终的忠诚,贯彻至死亡。

他闭上了眼。



8.

火车走在铁轨上,哐嘡哐嘡的声音震着他的头骨。

李问睁开眼,看到摇晃的车顶,再往下一点,看到吴复生,戴着他那副皮手套,在削一个苹果。果皮顺顺当当一圈一圈褪去,刀光一晃,就把太阳光返照在李问的脸上。

李问对这奇怪视角感到迷惑,他动了一下脑袋,撞到一个金属上。

他看到皮带扣,金属,往上是毛衣、夹克。

他原来睡在吴复生腿上。

他起身,吴复生已削好苹果,咬了一口,李问听见咔嚓一声,除此外他什么也听不见,也不知身在何方。

“……我还活着?”

“很高兴你认识到这点。”

吴复生给他接了杯热水,起身,向车头那边走去。李问环顾四周,全是陌生脸孔,他只认得吴复生,见他离开,心里一下紧张,问,“你去哪儿?”

吴复生回头看他,略感好笑,回答,“厕所。”他指了指苹果,“那是你要的,把剩下的都吃了。”

李问坐在靠窗位置,拿起那个咬过一口的苹果,看着那个缺失的口子,放到鼻尖下嗅到凌冽的空气。

记忆就在这时回来了,潮水一样冲刷他的骨髓,把他不安的灵魂压实、真正活起来。

去金三角复仇是八个月前的事了,他受了伤,差点死掉,他醒来看见呼吸机,透明的输液管,白色的天花板……吴复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,吊着胳膊,懒懒的翻着一本书,神情无聊且闲散。

他离吴复生最近的那只手,手背上扎着针,基本处于无知觉状态,动起来像根木头。他本只想轻轻碰一下,衣料温度阳光无论什么,好证明这是真的。但他的手不停使唤,栽到了吴复生身上。

“醒了啊?”

这时有风穿进来,薄纱做的窗帘飘起,徐徐又落下,阳光一瞬间涌进来。李问眼睛刺痛,紧紧闭上。

他听见吴复生把什么放到了窗台上,大概是手里那本书,压住了窗帘,阳光便隐褪去。

“你的眼睛正在恢复,怕光,不过会好的。”

吴复生早就待闷,李问询问能否回去时,他立刻答应,把药和手续留给华女准备,自己带李问回别墅。

下午阳光太好,李问眼睛勉强睁着,吴复生让他闭上。李问紧抓着吴复生的胳膊,靠着他走,走过许多步,然后站在一个有风的地方。

这时他找不到吴复生了,他四处摸寻,连个墙壁或是扶手都找不到,眼睛刚试着睁开,就又被光刺的闭上。

“吴生?”

不知从哪个方向,他听见声音传来。

吴复生让他别动。

李问站好,果然不再动。

吴复生又说,“跳下来。”

李问往前踏了一步,试了试。

前面是空的。

他睁不开眼,不知自己在哪儿,眼前一片黑,想象力随意泼洒。他现在或许站在房顶,站在最高处,摔下去是粉身碎骨;或许脚下是个深坑,里面是使人窒息的沼泽;或许是海水,黑蓝色的海洋,跳下去就会淹死;或许他身处悬崖,底下是万丈深渊……

但是吴复生让他跳。

李问跳了下去。揣着晦暗不明的爱,以及极致的赤诚,一跃而下。

他还没来及感受风和死亡,就跌落到谁的怀中,他闻到熟悉的味道,把头埋进去,抱住那人。

吴复生一直等在下面,此刻接住了他。

“我等你好久了。”

“我不知道下面……是什么情况。”

吴复生突然理解了李问的犹豫不决。他明白了一切,把李问抱紧了些。就这简单的一跳,在那一瞬间,李问跳进的是无尽荒野、绝望、不顾一切。

吴复生说:“我胳膊伤了,没法抱你下来,不到一层楼高,我在下面接,又在草坪上,瞎担心什么。”



9.

许多人的活着只是惯性,生活的理所当然,不像李问,走在生与死的边缘,曾失去双眼。圣诞节时,吴复生让他许愿,他在纸条上写:他想和吴复生在一起;又写,想去看世界,看亚马逊的日落,玻璃瓶的玫瑰,恒河的黎明,天空落下的雨,婴儿的微笑,黄金峡,银马山,灞水函关……

然后李问又把这些统统拿笔划去,只留下与吴复生在一起的那条,写道,别的不实现都可以,只要与他在一起就好。



10.

他终于记起来这辆火车是开往何方了,外面是西伯利亚的原野,一望无际,远处是飞雪豪山。

车厢里几个外乡人唱着古老的歌瑶,太阳破云而出,铺的满天满地阳光,吴复生回来,坐在他旁边,握住他的手,说:

“要看的世界,我同阿问一起看。”













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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